(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主持人(赵轶峰教授):今天我们有幸请到陈启云先生到日知论坛做报告。陈先生是著名国学大师钱穆先生的学生,后来又在美国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他多年任教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后来又在世界各地的多所著名学府讲授哲学和中国思想史课程,其中包括新加坡国立大学、台湾清华大学、南开大学。最近,陈先生正在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讲学。我们就便请陈先生到我们这里来和大家交流。陈先生在国学、历史学、哲学,包括西方哲学,这些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他今天要讲的主要内容是“美国历史教育与研究概况”。不过,陈先生听说大家对钱穆先生的学说感兴趣,也准备适当地谈谈关于钱穆先生学术的看法。下面就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陈先生。(掌声)
报告人(陈启云教授):各位先生,很荣幸今天到贵校。其实我与贵校很有渊源,因为我的很多大学同学是当年长白师范学院的学生。还有钱师母,钱穆先生的夫人,大学一二年级也是在长白师院读的,后来在台湾师范大学毕业。
我听说最近国内对钱先生的学术相当有兴趣。过去十年,大概曾经有过三次关于钱先生学术思想的研讨会,我都与会做主题发言。钱先生的思想跟当代西方的思想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包括后现代主义。我有关他的文章发表在去年的《中国文化学报》和《中国文化》上。有三个版,两个繁体字版在台北和香港,简体字版在北京,在国内应该也可以看到《中国文化》。
我听钱先生讲过两句很深刻的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写成文字发表)。第一句讲在1956年。那时上钱穆先生的《中国思想史》课程。他开章明义第一句就讲:“历史是富贵之学”。1957年初,讲《中国史学方法》,钱先生又说了一句话:“历史园地里遍地是黄金。”我于1957年在钱穆先生的指导下拿了新亚学院的硕士学位。他讲的这两句话跟我今天所讲的有些关系。
在二十世纪,无论在中国还是国外,钱先生都算是一个很奇特的人。第一,他没有念过大学,由小学老师、中学老师做到北大教授、西南联大教授,后来还到美国的耶鲁大学当了一年访问教授,并讲授课程。没有念过大学的人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第二,他没有念过大学,但是却获得了香港大学的荣誉文学博士学位、耶鲁大学的荣誉法学博士。香港大学荣誉文学博士是很不容易得到的,据我所知,以前只给过胡适一个人。第三,钱先生早期有很重要的一篇文章《周初地理考》。南开大学王玉哲写的《西周史》讲西周原初的地缘,认为到现在为止,钱穆先生的那个说法还是最正确的。另外,许倬云用英文写的《西周史》也是采用钱穆先生的说法。钱穆先生所写的都是经典名著,比如说在考证方面有《先秦诸子系年》。可以说,西方所有关于中国思想史的书和论文,包括关于《孟子》、《列子》等等的论述,基本上都是用了钱先生的《先秦诸子系年》为诸子所系的年代。这是全西方,包括英国、法国、德国、美国的所有汉学家都知道的。
钱先生写过一本《秦汉史》。这是钱先生在北大开秦汉史课程时发给学生的讲义,是钢板油印的。到香港以后,有一个北大当年的学生,叫柳存仁(也是英国皇家亚洲学院的院士),来拜访。柳说:“当年您发的讲义,我保存了30年,现在还给老师。”后来这本讲义一字不改地印出来,这就是《秦汉史》。我在秦汉史方面写过两本书,十几篇文章,以为可以超过钱先生了。后来看到钱先生的书,才觉得还是没有超过他。
钱先生是个天生的奇才,这是没法解释的。台北市政府成立钱穆先生纪念图书馆时请我去做主题讲演。那时我发现,钱穆先生所写的文章差不多都是可以传世的典章,由《先秦诸子纪年》、《史记地名考》、《周初地理考》、《秦汉史》到《近三百年学术史》都是这样。网络上说,钱先生这个人是一个天大的谜。没念过大学怎么可以当大学教授?我也没法解释。钱先生有很多学生。余英时是新亚书院本科毕业的,是钱穆先生的学生,我是钱先生指导的研究生。罗志田是余英时指导的,他可以说是钱先生的徒孙。今年3月份,马来西亚大学吉隆坡开“钱穆先生访问马来西亚40周年纪念”研讨会,我也是主题发言人之一。他们出动了三个部长来主持这个会议,一个主持开幕式,一个主持第一天会议,另一个主持揭幕典礼。
今天一些人所讲的后现代主义,钱先生在1945年就已经差不多讲到了。“历史是个记忆”、“历史受权力的影响很大”、“历史是个幻象”等后现代主义的说法,钱先生50年前差不多就都讲过了。联合国在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要重编一个人类史,1980年筹备,1996年出第一册,最后两册还没出完,据说2006年可以完成,跨两个世纪来出这本书。我是其中“秦汉帝国”的执笔人。这本书引言中有两段话就跟《湖上闲思录》讲的差不多一样。其中还有很多内容,在钱先生所写的“中国文化史导论”、“文化学大义”等书中早就涉及了。可见中、西史学的大方向中有相当多的共识。
钱先生没有到美国留过学,至少钱先生写“湖上闲思录”时还没有出国一步,到香港、耶鲁都是1950年以后的事情了。他的学问怎么跟西方最新的学问差不多可以贯通呢?为什么西方人的想法会跟钱先生的相通?西方研究中国科技史的大师李约瑟写的一本书《时间与东方人》里有句名言:“在中国
,史学是万学之母。”相反,在西方,哲学是万学之母。柏拉图就讲,学问最好的是哲学家,政治社会地位最高的是王。“哲王”就是这样来的,哲学学好就要当王,这证明哲学地位之高。不管是化学还是历史学,学到最高地步,都到了哲学的层次。西方哲学跟中国的哲学完全不一样。我们是史学思维,他们是哲学思维;我们是人本思想,他们是理本思想。在这方面我也写了不少文章。但是李约瑟还有一句话:“西方近代思想,即哲学,慢慢地向中国的古典哲学靠近了。”我自己选修过哲学系的课。我很喜欢存在主义,存在主义的思想和中国的思想非常接近。后现代主义非常崇拜老庄思想,这个我们可以举出一大堆例子。西方思想向中国靠近的是历史主义,很多人就讲历史主义不是历史学的理论,也不是历史方法论,而是西方当代经过了几千年的文化、思想、学术的发展而得到的对当代现实的认识,它整个地改变了西方的思想。当然,历史主义从另外一面看,可以叫做现代主义。我的一位朋友说台湾很流行后现代主义。但是,现代主义还没有成功,讲什么后现代主义呢?美国是现代主义成功了,又出了很多毛病,然后才变成后现代主义的。所以,在科学方面要讲现代主义,在人文方面要讲历史主义。
历史主义后来门派很多。八年前,我在北京清华大学教过一学期的书,也提到过历史主义。当时有北大的博士生提到,国内的历史主义是与马克思主义有过几场论战的。我不知道有过几场论战,当时很吃惊。就西方来讲,马克思史学就是历史主义的一种,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种,所以两个是怎么斗,我在国外是无法了解的。西方现代主义科学知识理论大师波普尔写过一本书,叫做《历史主义的贫困》。在他心中,马克思就是历史主义的最主要代表。后现代主义、后资本主义思想中,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是从马克思主义中嬗变过来的。因此,假如西方的文化趋向,不只是历史,是整个思想文化学术趋向,是历史主义的话,那么钱先生作为史学大师,在这方面有很多想法与西方的有互通之处。西方哲学,包括后现代主义、存在主义,最重要的内容是知识论。而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开宗明义地讲:“中国人没有知识论”、“中国人也不注重知识论”。我2001年在北大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古代文化历史考释》对他这个说法做过评论,他讲的有根据,只是深度不够。
钱穆先生的《国学概论》提出的学术宗旨与我看的所有其他国学概论都不一样。以前的国学概论分经学、史学、子学、集学这样四部,一般是根据《四库全书》经史子集来的。钱先生的《国学概论》完全不一样,他是从远古一直讲到清代汉学,讲到梁启超。他是用史学的眼光看国学在历史上是怎么发展的,这正是后现代主义的思路。后现代主义各门各派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认为一切东西,不只是人文,包括科学在内,都是人在历史里面创造出来、发展出来的。因此,我们要了解所有这一切,就要把它们放回到历史里去,看其特定的时间、空间、原因、历史背景、历史渊源、历史影响。了解任何东西,最重要的是放回历史来了解,这是历史主义的宗旨。历史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人的一切,包括科学在内,知道它是怎样发展而来的。从历史主义的角度可以看出钱先生与西方思想有共通之处。
提到历史知识,大家可以回去看看《国史大纲》。《国史大纲》是最高明的历史,不是一般的通史,入门去看是看不懂的,你们只有学问做得很好了再回去看《国史大纲》,才能了解它的好处。最关键的就是看看《国史大纲》的导言,那是在日本炸弹之下写的。为什么要写《国史大纲》,导言里边有一句话说:“中国是最富有历史的国家”。中国历史悠久、绵延不绝,史学材料比西方的详细可靠得多。但是钱先生讲,现代中国的国民是最没有历史知识的。
我先在美国教了三四十年的书,我的历史学不一定好,但我的英语完全可以给美国出生的博士生改论文。我在美国给学生上课时要问他们为什么学历史,学了历史有什么出路。后来回到中国,包括在台湾清华大学,南开大学,问的是另外的问题:历史是什么,什么是历史,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西方人认为哲学是万学之母,但现在非常注重历史,就历史可以讲出大套的理论。过去叫历史哲学,现在叫历史理论,包括后现代主义,也是一种历史理论,当然叫它哲学也可以。在西方,虽然哲学的地位已被科学取代,科学成为万学之母。但是西方学生能言善辩,可以推理,可以分析,可以讲理论。杨振宁讲中国学生的学问可能比美国学生好,但是推理、讲理论大概不如西方学生。假如问到什么是历史,历史是什么,西方的学生可以长篇大论,所以我反要问他们一些现实的问题。在资本主义社会,工商业社会,学历史有什么出路?美国学生回答:最好的出路是当总统,次之是当国会的参议员、众议员,当州长。刚开始我吓了一跳。美国总统有几个是学历史的?他们说,美国总统大部分是学法律出身,布什是个例外。美国大学的法学院不收本科生,是研究院。在招生考试时,学历史的人有很大优势。因为美国法律有两种:成文法和不成文法,判案注重案例,对于处理档案、考察证据很注重,我们学历史的曾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因此,学了历史,不念硕士博士,就可以考法律。以后上至总统,下至国会议员,都可以当。这是第一个出路,做政治家。
第二个出路是当外交家。美国没有外交系,它的国际关系、外交政策课程通通是由历史系来教授的。我们加州大学历史系就有十几门这样的课程。因此不少历史系的学生考上了外交官。我的日本史老师后来就去当了美国驻日大使。我有一个学生,也曾在第一次海湾战争时做驻伊拉克公使,在战争期间留守大使馆,后来去做了也门大使。
下而言之,可以当商店老板或者高科技公司的总裁。我们加州大学历史系有一个女教授,学的是欧洲中古教义史,在台湾、美国指导过师大系统的学生。她后来就被美国安全太平洋银行聘请为副总裁。可见,工商业也是可以做的。当然,也可以回中学当历史老师。美国中学历史老师的薪水也是不错的。十年年资经历的中学老师大概和大学教授拿的薪水差不多,不算太坏。我在1987、1988年前后在山东大学历史系做过讲演。当时的学生很客气,递上纸条问:“陈教授,您对史学危机看法如何?”我当时不知道国内的史学危机是怎么回事,只好又问他们,才知大概是学历史的出路有问题。现在新的一代说历史是富贵之学,看来在中国学历史还是有出路的。
这几年到台湾和大陆讲学就经常问“历史是什么”、“什么是历史”。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同学们的回答大部分是: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这是对的。但自我在广州念初中一年级时,我们的《中国历史》教科书第一页就讲了“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大概差不多60年没有变。另外也有一些人谨慎地回答,说是:“广义的历史是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事情,狭义的历史是记载过去发生事情的史书。”我又问,此两个定义以外还有什么定义?有的同学回答:“历史是我们对过去的理解。”这也是不错的,不过还是跳到后现代主义去了。这中间没有一个同学回答:“历史是一种知识”。冯友兰讲中国人不懂也不注重知识论,中国唯一的知识论专家金岳霖的那本书写好四十年后才出版。钱先生的《国史大纲》讲中国国民是最缺乏历史知识的国民。
西方的一切学问都要经过知识论的考验,有一系列的真理标准、真理观等。历史是一种知识,化学是一种知识,生物是一种知识。知识没有高低,历史同生物、化学等一样都在大学有一席之地,都是传授高级知识、重要学术知识的。因此,无论是杨振宁的物理学还是我们的历史学,在知识上都是平等的。只是我们的知识性质不一样而已。
历史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它。同时,历史是记录记载下来的事情。我们的甲骨文、《史记》、《汉书》、二十五史,还有十通、《中华大百科全书》都是记录下来的关
于历史的知识。历史作为知识天天在变化,天天在进步,所以我们要有历史系、历史研究所,甚至要有博士后去不断地改进我们的历史知识。历史是已经发生过的、不可改变的,但现代人对历史知识的认识是要不断改变、日新月异的。所以说历史知识很重要,我们要有大学部传授知识,有研究所训练你们去开创知识,还有社科院的历史所去追求高深的知识。
物理学有诺贝尔奖,历史学没有,那么这两种知识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想我们判断知识有两个标准。我问美国学生和中国学生的两个不同问题就涉及这两个标准。问美国学生:学习历史有什么出路?这是市场价值问题:历史知识值多少钱。学生回答:很值钱,上至总统,下至银行副总裁都可以当。究其原因,跟什么是历史,历史知识有什么用密切相关。现在国内历史系学生的出路也有一些现实问题,但是历史仍是一个富贵之学。我的历史学得还是不错的。我几次预言过老师涨薪和中国政府免除农业税,都被验证了。从此可以看出我学的历史知识有点市场价值。我于1960年到美国留学的时候,香港和台湾有很多留学生出去,最热门的是学核子工程、原子科学。台湾清华大学1950年就创办了第一个原子能学院。但是,第一批去美国的留学生中最早失业的硕士、博士就是核子工程专业的。现在台湾的核子工程系已经改成系统科学系了。加州大学当时的物理系有40几个教授,才有20几个学生,而历史系却有200多个硕士生,100个博士生,这是因为物理系没有什么出路,而材料工程系却有出路。所以说,市场价值会时常改变,能靠得住的还是学问本身扎实、真实、高明,这是外部因素所不能左右的。现在加州大学是全美第一的大学,截止到前年的三年间,拿了四个诺贝尔奖。
“历史是富贵之学”,这是非常有道理的。看看二十四史是怎样修的。《史记》是汉武帝时写的,这是西汉的全盛时代;《汉书》是东汉光武中兴以后写的;《晋书》是唐太宗贞观之治时宰相房玄龄监修的。大历史要在国家兴旺发达之时来撰修。这是因为史书需要收集很多史料,需要大量的金钱和参考书,也需要安定的环境。因为学术需要积累、改进。哲学就不同了。哲学是衰世之学,越是乱世越讲哲学。钱穆先生讲:“为什么到香港几年中要讲中国思想史、讲哲学、写‘人生十论’?因为那时香港刚刚解放,太乱,大家饭也吃不上,所以讲哲学。”《清史稿》是军阀混战的时候修的,只能叫“史稿”。历史是富贵之学,国家安定时学历史一定会有出路。不过,即使有出路也要看看自身的知识能否应付得了。我也是生在乱世,从幼稚园念到大学,前后念了十三个学校,只要日本军队打过来就慌忙奔逃,因此我成长的环境不是做历史的好环境。后来在美国的三、四十年倒是很安定。
接下来介绍一下美国的历史是怎么教的。第一,美国教育是12年制,包括到大学一、二年级的14年义务教育,或者叫强迫教育,所以学生从幼稚园到高中是相当马虎的。美国学生一年年升级,不用考试,一直到高中三年级毕业。当然其间要训练他们运动、交际,使他们身心都很健康,常识都很丰富。这就是美国的高中毕业生。杨振宁在清华教大学一年级时谈到,他觉得那里的学生比美国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好得多,这是绝对的。美国大学入学不用考试,只看看学校成绩还有智力测验就行了。如果特别优秀,去任何学校念书都是免费的,政府还会出生活费。
学生进大学以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去接受学校传授的学问,这种状况跟大家现在的状况刚好相反。大家是苦读十二年之后,一上大学就算松了口气。当然,考研之后也是松了口气。美国是进了大学才是真正开始学习。第一年是通识教育,学习解析几何、高等物理、世界通史、美国史等等,为大学三、四年级打下一个根底。念过世界史之后才能念其他历史。打完底子之后,大学二、三年级才学习真正的学问。这两年要把你真正要的专业学问学通、学好。因此,三、四年级的要求是非常严的。加州大学历史系也很严格。比如,三、四年级的课程中有核子科学时代讨论课、美国政府的科学政策、全球环境生态问题、基督教史、北非史、帝国主义探索开发尼罗河史、伊斯兰世界、中东地区战争与外交活动、伊斯兰政治思想中的传统与现代化等。关于美国的历史课程有84科,包括美国原住民史、印第安人史、加州史、美国与世界、美国的镀金岁月、二十世纪的美国(美国市场经济的兴起、美国工业社会的发展、美国劳工、美国商业史)、美国经济史讨论等。关于中国历史的课程有10科,其中5科是中国考古、中国思想史、中国史学史、中国传统中的民本思想和民主制度。我们只要上满课程,不要考试、写论文,就可以念博了。进哈佛大学远东系(现东亚语言文明系)需要一个口试。加州大学历史系考笔试,东亚语言文明系考口试和笔试。如果不想考,也可以写篇论文。这时还不能讲研究,只是把别人的研究成果了解一下。读硕士要学习两大领域的课,即东亚史(中国、日本、韩国、越南等)和欧洲史(欧洲上古史、中古史、近代史),这时关于知识的理念就不一样了。美国的课程不是填鸭式的,每一科完成之后都有讨论课。这些大学部的知识学完了,当总统、外交官或者老师都不成问题了。硕士班的课程主要是告诉学生知识是怎么来的,某个理论是谁研究的成果,开列书目、分析研究成果、研究有关方面论文的摘要等等。博士班大概前三年到五年还是不能做研究,要把别人的研究成果分析、考验、理解更深一点,还要考四大领域的知识。比如,我搞秦汉史,就要考我秦汉史、东亚史(日本史、韩国史在内)、西洋史、哲学史(不能在历史系选)。考这些课要口试加笔试,通过了就可以获得P?H?C(博士学位候选人),取得这个资格后就不能取消了,20年、30年后交论文也无所谓。
以上只是介绍美国历史教学和研究的概况。
主持人:陈先生刚才从钱穆先生在日寇的炮火硝烟下写《国史大纲》的情景一直谈到在座各位可望的“既富且贵”,行云流水一般,看似信手拈来,但是自有纹理。大家会有一些问题,请尽量以简捷的方式提问。
学生提问:陈先生,请问您是怎样看待文化、历史、哲学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的?
陈启云教授:我发表过文化方面的专门论文,也研究过文明问题。亨廷顿把文化搞错了,我批评过他的文明冲突论。大概是这样:“文化”这个概念是德国、日耳曼系统的,最早的含意是种田,所以文化包含某些低等文明的意识。后来文化又包括了另一端,艺术、音乐等等也是文化。从而使文化包括一切,所有人创造的东西都是文化。因此哲学、历史,甚至科学也算文化,包罗万象。哲学讲观念,历史讲事实,文化可以包容他们。
学生提问:陈先生,您刚才说,问美国学生“学历史干什么”,而问中国学生 “什么是历史,历史是什么”。参照美国的市场价值观念,您认为中国学生看重的是什么价值?
陈启云教授:大概十年前我提问这个问题时,情况是很凄惨的。当时学生告诉我学历史没什么出路。不过这几年有些变化了。五年前我到复旦大学历史系访问时,正好遇上学生注册。系主任说:“今年历史系本科生全部招满,而且是第一志愿。”我听了这些之后,在去哲学系的路上就问一群碰到的女孩子:“你们是哪一个系的?”
“当然是历史系的!” “你们是哪一门的?” “当然是本科生!” “历史系是你的第几志愿?” “当然是第一志愿!”这证明系主任说的没错。中国变化大,六个月就要变化一次,吉林的变化也很大!
学生提问:陈先生,您判断知识的两个标准时主要讲的是市场价值标准,那么另外的那个标准是什么呢?
陈启云教授:知识本身是否靠得住,是否正确。知识内容首先要靠得住,还要有层次高的知识。那么所有知识都有高层次、中层次、低层次,有实战性的、理论性的。这构成评价知识的另一个尺度。在这方面我有文章发表,你可以查看一下!
主持人: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感谢陈教授今晚的精彩讲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