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论坛”(六)

古代埃及文明与西亚文明的碰撞与融合

郭丹彤 教授

                                        (根据录音整理) 

    主持人: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第六次日知论坛的报告现场。我们请到了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的郭丹彤教授,郭教授曾担任“古代埃及与巴勒斯坦地区的关系,古代埃及与周边地区”的科研项目。发表了《论紫沙草纸的兴衰及其历史影响》、《论“出埃及记”的历史的真实性》等学术论文,著有《法老的埃及》、《古代埃及对外关系研究》等学术著作,下面我们有请郭教授来为我们做精彩的报告。
    报告人(郭丹彤教授):目前我们正处于全球化的时代。然而世界从来就不是孤立的,国家、地区之间,民族、种族之间,各文化形态之间的以碰撞和融合为外在表现形式的交往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通过碰撞和交融,不同国家、地区之间,不同民族、种族之间,交换了发明创造,增强了相互理解,促进了智慧交流,于世界和平利莫大焉,与人类发展功德无量。
    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古代埃及文明的发展从来就不是孤立的,它不仅吸收了包括西亚文明在内的外来文化的深刻影响,同时也深刻的影响了包括西亚在内的周边世界的文化。尽管地缘历史束缚了它对外交往的频繁程度,但是埃及仍不可避免地与它周遭的民族产生这样或那样的交往,特别是与西亚文明的交往可谓渊远流长,气象万千。在此,我们将以公元前四千年代的史前文化到公元前332年的埃及三十一个王朝的结束这一时段为经,以古代埃及与西亚这一空间为纬,对古代埃及与西亚的交往史进行全面的考察和分析。
众所周知,传统的埃及地理范畴是这样的:东部和西部广布沙漠,东北通过西奈半岛与西亚毗邻,北部濒临地中海,南部则以尼罗河第一瀑布与努比亚分割开来。古代西亚的地理范围与现代西亚大体相同,它包括这么几个国家或地区: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米坦尼;小亚的赫梯;两河流域;和波斯。而上述国家或地区就是我们在此所要论及的西亚文明的几个子文明。现今叙利亚、约旦、黎巴嫩、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占据了古代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米坦尼就是伊拉克北部地区;土耳其则秉承了赫梯文明的遗产;两河流域贯穿伊拉克和科威特全境;波斯就是今天的伊朗;现在的西亚还包括阿拉伯半岛,在古代那是贝都因人游牧的地方;以及土耳其北部的亚美尼亚、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
    由于北非和西亚是近东的组成部分,因此位于北非的埃及文明与西亚诸文明之的碰撞与融合也便是以埃及文明为主线的近东诸文明间的交往。近东地区虽然领土面积不大,但是由于各国之间悬而未决的领土纠纷和错综复杂的宗教问题,使得这一地区长期以来成为国际关系的焦点。人们要想全面系统深入的了解现今近东各国,各地区关系的渊源和来龙去脉,则必须从研究古代近东世界各国,各地区,各种族之间关系入手。

   “交往”是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宏观的一个社会性概念,德文为der Verkehr,法文为commence,英文为intercourse,是指个人、社会团体、民族、国家间的物质交流和精神传通。总括起来,埃及文明与西亚诸文明之间的交往有贸易、战争、外交和宗教等四个基本途径。现以与埃及交往时间的早晚为序,对埃及文明与西亚诸文明间的交往逐一进行阐释。
     一.古代东方文明的摇篮—两河文明
   埃及和两河流域的交往贯穿于埃及整个法老时期。虽然两地之间相距甚远,但却并没有阻隔住它们之间的往来。由于两河流域的政权更迭得十分频繁,因此如果把两河流域作为一个整体来看,那么它与埃及的交往便呈现出一种阶段性的特征,也就是说不同的时期不同的政权与埃及的关系有着各不相同的形式和内容:就文明开启的时间来看,两河文明要比埃及文明早一些,因而后者也就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前者的影响。两河文明与埃及文明的交往可以追朔到埃及涅伽达文化时期(约公元前3850年—3100年),这一时期由于埃及文明本身在王权思想和概念上十分匮乏,而两河文明的传入正好弥补了埃及文明在这一方面的不足,这就是正在形成中的埃及统治阶级能够很快接受了两河文明的以展示王权的力量和威严为主题的艺术风格和象征物的根本原因。另外,苏美尔文字为埃及文字系统提供了造字原则,而宗教,由于在古代文明中与王权有着密切关系,因此如果说埃及王权是在两河文明的影响下形成的话,那么埃及宗教也同样受到了两河文明的影响。当埃及进入历史时期后,埃及文明很快摆脱了两河文明的影响,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进而形成了举世闻名的具有鲜明特色的古代埃及文明。

   埃及进入历史时期以后,经过了早王朝,第一中间期,古王国,第二中间期等历史时期,埃及与两河流域的交往十分有限,究其原因有这么两个,一个是在这段漫长的历史时期两地的确少有交往;另一个是关于两地交往的证据没有流传下来,因此不是两地的交往少,而是我们对它们之间交往知道的少;新王国时期埃及与两河流域的交往骤然多了起来,这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埃及是一个具有世界性的帝国,这一时期两河流域的主宰是巴比伦王国。埃及与巴比伦的关系主要体现在外交和经济上;第三中间期时期两河流域被亚述帝国所统治着,由于亚述帝国的侵略性,因此这一时期埃及与两河流域的关系就表现在军事战争上,具体说是亚述对埃及的入侵以及埃及的反入侵。伴随着亚述帝国的衰落,埃及与两河流域的密切交往也宣告结束。
     二.动荡不安的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
   纵观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该地少有持续的和平稳定时期,在大多数情况下它都处于动荡纷争之中。在古代这块位于阿拉伯沙漠和地中海之间的狭长土地是连接埃及和两河流域两大文明的纽带,也是埃及和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必争之地。在此所要论及的是从公元前3400年到1200年之间的埃及与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之间的关系,这一断限正是巴勒斯坦地区的青铜文化时期,而在埃及则是从涅伽达文化到新王国结束这一历史时期。
   在古代埃及文献中该地区被称为伽南;埃及语为Retjenu或Upper Retjenu;巴勒斯坦是希腊人、罗马人和阿拉伯对该地区的称谓;该地区的沿地中海狭长地带也被称为莱温特。埃及史前文化、早王朝以及古王国时期,也即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青铜时代早期,尽管埃及和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之间存在着军事行为,但是二者的关系还是应该以密切的商业往来为主要特征。第十二王朝,也即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青铜时代中期,埃及的对外政策实质上与第六王朝时期的如出一辙,但与新王国时期的则截然相反。从第十二王朝时期的皇家和私人铭文中我们知道这一时期的埃及国王们也对巴勒斯坦进行过征服。然而这些军事行动却没有导致真正意义上的埃及帝国的诞生。只有到青铜时代晚期,也即埃及新王国时期,由于埃及法老,特别是第十八王朝的图特摩斯三世的十七次对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征伐,其中的米格都战役最为著名,它也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留有记录的战役。就此,一个囊括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在内的埃及帝国才得以形成。
   然而由于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行政管理组织除了没有能够形成中央集权专制统治机构外,其他方面还是比较成熟的,因此埃及根本无意去破坏它的完整性。埃及政府在叙巴地区没有设立常驻的最高官员,埃及派往该地区的主要官员是“国王的信使”,他的职责是确保埃及法老在该地区政令的畅通,以及把与该地区各城的信息再汇报给法老。
   作为埃及帝国的成员,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各属国除了向埃及政府交纳固定的贡赋外还与埃及进行正常的贸易。在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出现了一些世代到埃及经商的家族,而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艺术风格的埃及化倾向也越来越明显。
   埃及是否在它的亚洲属国建立了它自己的宗教意识形态,还是一个有待于争议的问题。目前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埃及的宗教信仰被当地居民所接受,因为他们拥有他们自己的世代信奉的神灵,而且他们的宗教信仰非常的强烈,要想让他们放弃世代相传的信仰去信奉一种全新的东西,应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相反对于那些多年驻守国外的埃及军队来说,在长期枯燥乏味而又归国无望的的驻守生活中很有可能接受了当地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
   尽管埃及在思想和文化上对亚洲领地的影响十分有限,但我们也不能否认埃及文明对亚洲文化的影响还是存在的。公元前一千年兴起于巴勒斯坦南部沿海地区的腓尼基文化是东西文化的传播者:腓尼基人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重要性不在于他们创造了多么辉煌的文化,而在于他们把近东世界古老的文明传播到了地中海沿岸的其他地区。也正是腓尼基人把拼音字母、巴比伦人的度量衡、两河文明的天文,近东地区的商业贸易规则和艺术风格,以及来自埃及、巴比伦和其他近东文明的无计其数的文化传播到了希腊、意大利、西班牙和北非延西地中海沿岸的国家或地区。
   总之,埃及对其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属国在宗教文化上的影响并不是埃及法老们所刻意追求的,但是在客观上却在该地区的意识形态领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是埃及作为一个横跨亚非两洲的帝国所必然带来的结果,因为埃及帝国对各属国行政上的统一管理势必会带来埃及与各属国以及各属国之间文化上的交流,而文化上的融和则是埃及帝国的统治得以正常运行和稳固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

    另外需要提及的是来自巴勒斯坦地区的阿姆利特人在埃及建立的第一个异族政权——希克索斯王朝,席克索斯王朝也是埃及历史上第一次民族融和时期。这一时期,埃及和其他民族的交往日益密切。大量移民的涌入为埃及带来了许多先进的技术,如马和马拉战车,往来于世界各地的埃及商人和政府官员又把埃及文化传播到国外,促进了各国之间经济和文化的交流和发展,为以后一个真正的世界帝国——新王国的诞生创造了坚实的社会基础。
     三、西亚北部强国—米坦尼
    米坦尼王国存在大约200多年,即从公元前1550年—1350年,与阿蒙霍特普四世/埃赫纳吞(公元前1352年—1336年)以前的埃及新王国时期的第十八王朝(公元前1550年—1295年)相对应。埃及和米坦尼之间的交往全部发生在埃及的第十八王朝统治时期,因此埃及与米坦尼的交往实质上就是埃及的第十八王朝与米坦尼的交往。在埃及语中“米坦尼”一词被表述为Nhri,音译为纳胡瑞,该称谓首先出现于图特摩斯三世的有关他的17次叙利亚巴勒斯坦战争的文献中。
   米坦尼王国的统治中心在美索布达米亚平原的北部。米坦尼使用印欧语系中的印度雅利安语,最初以加喜特巴比伦王朝入侵者的形象出现在近东的历史舞台的。米坦尼王国的人口构成比较复杂:两个最为重要的种族是塞姆人和胡里安人。早在公元前2000年前塞姆人就已经进入了底格里斯河上游地区,在这个地区他们创造了古亚述文明,古亚述与两河流域南部的古巴比伦王国处于同一个时代,并相互敌对。大约公元前1800年左右,一个新的种族从亚美尼亚山区进入平原地带,这就是胡里安人,一个在语言上与塞姆语,苏美尔语以及印欧语没有任何关联的种族。结果胡里安人打败古亚述人,向西穿越美索布达米亚平原北部进入叙利亚,甚至进入巴勒斯坦地区。作为一个政治力量,胡里安人并不重要,但在文化史上他们却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们采用楔型文字作为他们的文字系统,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借鉴巴比伦的宗教思想,并把它们直接传播给赫梯人和希伯莱人,间接传播给了希腊人。与此同时胡里安神诋也被传播到这些地区;甚至胡里安语也被这些文明所吸纳,然而十分遗憾的是我们对胡里安语知之甚少,或许伴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不断深入,我们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定会为我们揭开胡里安人文化之迷。
   到公元前16世纪,米坦尼人以及其他的民族已经基本上渗透到了文明世界。在驯化马以及把马和马车应用到战争的过程中,米坦尼征服了古亚述,然后把他们的势力范围扩张到了地中海沿岸。当埃及第十八王朝的著名国王图特摩斯三世率领埃及军队从南部推进到叙利亚的时候,米坦尼遂与其发生了冲突,米坦尼旋成为埃及在叙利亚最为强劲的对手。到公元前15世纪末期,两个竞争对手结束彼此间的敌对并结成同盟,共同对付一个新崛起的力量——赫梯。米坦尼和埃及之间的联盟通过联姻来维系的,即把米坦尼的公主出嫁给埃及的法老。
大约50年后,亚述人摆脱了米坦尼的统治,重又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国家。赫梯如日中天,把埃及从叙利亚赶了出去,并在亚述摆脱米坦尼的控制后,把奄奄一息的米坦尼变成他的附属国,埃及与米坦尼的交往也就此宣告结束。
   埃及与米坦尼的交往主要是通过军事战争、以条约和政治联姻为手段的联盟以及外交来实现的。而无论是军事战争也好还是外交活动也好,其本质和目的都是为了获取数量巨大的劳动力和原材料。根据两国签定的条约,埃及曾一次把被征服地的包括社会各阶层的85000人口运往埃及本土,这些以战俘身份进入埃及社会的亚洲人被填充到埃及的各行各业,他们不仅为埃及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劳动力,而且还把新技术新观念带到了埃及,进而促进了埃及科技的进步与民族的融合。以联盟和政治联姻为手段的和平外交时代的到来为则埃及社会的发展提供了大的国际环境,大量的来自于被征服地的赋税使埃及社会的财富剧增。综观埃及与米坦尼的大约200年的交往史,我们不难发现米坦尼总是试图获得与埃及平等的大国地位。虽然他们从与埃及的交往中似乎得到了这种地位,但最终却没有逃出其灭亡的命运。米坦尼灭亡后,在其原有的土地上有兴起了一些小国,但终因力量与当时的其他近东强国无法匹敌,而在近东历史上没有流下太多的足迹就灰飞湮灭了。
    四、小亚帝国—赫梯
    米坦尼灭亡后,埃及在叙利亚地区最为强劲的对手就由米坦尼而变为赫梯。那么谁是赫梯人,为什么在埃及新王国的对外交往史中他们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对于埃及人来说赫梯与加喜特人和米坦尼人一样都是来自北方的入侵者。赫梯人出现在公元前十九世纪的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中部,他们操印欧语,在印欧语系的大家庭中赫梯语是处于以印度-伊朗语为代表的东印欧语族和以希腊语、拉丁语、德语等为代表的西印欧语族之间的一个分支。在其文明的早期他们很快放弃了他们许多的传统习俗,其中的原因成为后世学者争论的问题。赫梯吞并了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其他民族,使自己成为高原上的唯一统治者。公元前十七世纪一个由诸多独立的小帮联合起来的帝国形成,经过了近两个世纪的兼并整合后到公元前1450年强化的中央集权统治在赫梯建立了起来,这个崭新的帝国存在了近三个世纪,公元前1200年灭亡。
   在埃及语中“赫梯”一词被表述为Ht3。埃及与赫梯的交往主要集中在赫梯帝国时代,也即公元前1450年—1200年,这一时期也正是埃及的帝国时代—新王国时期,始自第十八王朝的国王图特摩斯三世(公元前1479年—1425年),止于第十九王朝国王阿蒙美西斯二世(公元前1203年—1200年)。
埃及与赫梯之间的交往有两个主要途径:一个是战争。埃及与赫梯之间的战争集中表现在他们对叙利亚北部地区的争夺,其冲突的顶峰就是著名的卡代什战役。作为公元前十五至十三世纪近东世界的两个强国,他们在叙利亚北部地区的战争具有明显的帝国主义战争的性质,其目的也是以经济为主,即通过军事战争这一外在表现形式使交战双方获取最大限度的经济利益。然而埃及在与赫梯的争斗中并没有获得太多的利益,其原因有这么几个,一个是较之与埃及来说,赫梯距叙利亚北部地区较近,因此在地域上它要比埃及更便于对该地区进行控制;第二个原因在于赫梯是一个比较严谨的民族,他们在处理与属国的关系上采取了与属国签定条约的书面方式来强调他们之间的隶属关系,而埃及与其属国之间隶属关系的维系所凭借的仅仅是一种松散的口头承诺,而书面条约要比口头承诺具有更强的约束力;最后一个原因是赫梯在这一时期处于上升阶段。赫梯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使用铁器的民族,铁器的使用大大促进了赫梯文明技术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因而他们在武器装备上比仍然使用青铜器的埃及要略高一筹。
   埃及与赫梯之间交往的另一个途径就是条约。赫梯是近东各国中与别国签定的条约最多的国家,他们与其属国之间的条约基本上都是不平等的单边协定,但与埃及的条约基本上是在平等的基础上签定的,埃及与赫梯之间至少签定了两个条约。条约通常是战争的直接结果,也是签约双方结成联盟,抵御他们共同的敌人的一个有效的方法,它给交战双方带来了和平发展的环境。由于埃及和赫梯是当时近东世界的两个强国,因此两国条约的签定不仅给两国带来了和平,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它给整个近东世界带来了持续50年的和平,这在战事频仍的近东地区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五、以色列人在埃及
    埃及和以色列的关系几乎全部集中于以色列人的早期历史,因为埃及在其民族的形成过程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以色列人居留埃及以及出走埃及肇始了以色列民族的出现,因此这一历史事件既是以色列历史的重要部分,同时也是埃及文明与西亚文明交往史中一个奇特而又不可忽视的一个章节。
   “以色列”一词最早出现于埃及第十九王朝的国王美楞普塔的以色列石碑中。事实上以色列人是早在公元前两千年代,也即埃及的第十二王朝统治时期,从叙利亚东部山地和阿拉伯沙漠向南迁徙的阿拉米亚部落中的一支。阿拉米亚人是讲塞姆人中的一支,他们穿越叙利亚南部地区和巴勒斯坦,来到西奈半岛,其中的一支则通过西奈半岛渗透到埃及的三角洲东部地区。希伯来是一个民族的名称,这个民族应该是阿拉米亚人中的一支,在《创世记》中他们以亚伯拉罕后代的身份出现。希伯来适用于以色列、摩押、埃杜姆、阿玛莱克(Amalek) 和开恩(Cain)等部落的人。因此“希伯来人”比“以色列人”的内涵更广泛。它是一个民族总称,适用于以色列民族以及其周遭民族,完全不同与菲利斯丁人。在埃及该名词也不能等同于“以色列”,在这里它的内涵是所有来自于沙漠地区的讲塞姆语的民族。
   《圣经》中的被译为希伯莱的单词‘ibri在内涵上与埃及语文献中出现的“hapiru”或“habiru”并不等同。后者以不同的形式广泛地出现于从公元前三千年代末到公元前12世纪的古代东方的许多国家的历史文献中。这是一个生活在特殊状况下的民族的名称,这个民族可能习惯于游牧或半游牧的生活。因此这个单词应该从社会学上给予正确的解释, 他们或是仍然四处游牧,或是已经建立了社会组织,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尚未发现他们有任何自己的社会组织。实际上他们是一群经济上破产,没有任何政治权利的,被社会遗弃的没有独立性的人。
正是由于以色列的历史肇始于埃及,因此埃及文化对以色列文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关于这个论题的主要证据存在于《圣经》之中,该书中残存大量的埃及语单词,句子或主题。《圣经》中的圣歌得自于埃及的太阳圆盘颂诗,而新埃及语的爱情诗则与《圣经》中的众神之歌相似。后来的犹太-基督教的一神教思想、关于创世神和王权的神性的阐释也来自于埃及阿玛纳时代的宗教思想。而犹太-基督教中的关于耶稣基督的传说也与埃及古老的但流传甚广的奥西里斯神话传传说如出一辙。 
    六、波斯对埃及的征服和统治
    波斯是埃及法老时期最后一位异邦统治者,因此也是我们所要记述的时间断限中最后一个与埃及发生密切交往的国家。波斯对埃及的征服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开始于波斯帝国国王冈比西斯于公元前525年对于埃及的征服,冈比西斯几乎在没有任何有力的抵抗的情况下征服了整个埃及,这个阶段结束于公元前404年,以埃及人的抵抗运动的成功而告终,第一阶段就是埃及历史上的第二十七王朝;第二阶段开始于波斯帝国的国王阿塔薛西斯三世于公元前343年对埃及的征服,在经过了短短11年的不成功的统治后,于公元前332年被马其顿王国的国王亚历山大赶出埃及,波斯对埃及的统治也随即宣告结束,第二阶段就是埃及历史上的第三十一王朝,也即埃及的最后一个王朝。
   埃及与波斯的关系实质上就是征服与抵抗,统治与合作的关系。纵观整个波斯征服时期,我们不难发现波斯对埃及的统治基本上是温和的。波斯人之所以对埃及采取了温和的统治政策,其原因主要在于经济上,这就是埃及是波斯帝国最富裕行省。波斯对埃及征服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财富,以期为其进一步的侵略扩张创造牢固的经济基础。只要他们能得其所望,他们就允许埃及人保留一些政治上的自由和宗教上的传统。事实上,波斯征服埃及之前,埃及已经处于衰落之中了。它的黄金时代早在五个多世纪以前就已经结束了,与此同时波斯却正处于帝国的繁荣时期。因此埃及被波斯征服是一件顺应历史潮流的事件。
由于埃及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与宗教基础,因此尽管在政权上它屈从于波斯的统治,但它的抵抗力却一直保存着,并强烈地影响着征服者。于是尽管波斯人的征服留给了埃及人些许的屈辱印记,但却并未给埃及以及埃及文明造成太多的影响。
   在埃及抵抗波斯的运动中,祭司集团起着主导作用。他们的有力武器就是埃及人深厚的宗教思想。祭司集团的势力在波斯征服的后期不断增长,以至于形成一股任何入侵者都不可忽视的力量。每一位外来统治者都必须获得祭司集团的认同,必须对埃及的宗教传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才能从他们那里获得帮助,进而使他们稳固他们在埃及的统治。于是神庙就成了埃及文化最终得以保存并发展的地方。埃及文化是一种极其稳定的文明,它牢固的宗教基础保护了埃及,使埃及人从精神上避免了波斯人的征服。
   总之,波斯人的统治并非埃及自主统治的终结。埃及许多传统的文化因素,如宗教信仰、艺术和文学,都保持了基本的埃及特征,尽管它们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波斯文化的影响。对波斯征服的抵抗运动,是法老埃及历史上最后一次持久而又成功的对征服者的抗争。然而也因此耗尽了它的军事和政治力量。自此以后埃及的大门对其他异族入侵者敞开。最先到达的是马其顿希腊人,亚历山大的到来使埃及从此进入希腊化时代,当埃及落入希腊人与罗马人控制之下的时候,一个独立的法老时代就此结束。传统埃及文化不复存在,埃及的文明变成失落的文明,埃及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其间埃及的传统文化日益为古典文化和阿拉伯文化所淹没,直至彻底消亡。
    总结
   最后让我们来总结一下这一个多小时所讲的内容:从亚洲走向埃及,从埃及走到西亚,穿越时空,横贯的三千多年历史。
   公元前四千年代到公元前332年,埃及文明与西亚诸文明之间发生了不断的碰撞与融合,最终则全部被希腊文明所征服,成为希腊化时代东地中海世界的两个重要地区,公元七世纪,这两个文明又被阿拉伯帝国所征服,并最终完全消亡于阿拉伯世界之中。
   纵观埃及文明和西亚诸文明的交往形式,我们不难发现贸易途径主要体现于埃及和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交往;而埃及几乎与西亚诸国家或地区都发生过战争,如与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与亚述、与米坦尼、与赫梯、与波斯;外交途径体现的最明显的是埃及第十八王朝的国王埃赫纳吞统治时期出现的著名的阿玛纳时代,也即外交时代,这一时期的埃及、巴比伦、亚述、米坦尼和赫梯等五个近东强国之间展开了密集的外交活动;埃及宗教与犹太教的密切关系则是宗教途径的最佳表现。
   事实上,埃及文明与西亚任何一个子文明之间的交往都是由几个途径来完成的,比如战争与外交、宗教等。最后可以总结一句话:碰撞是交往的起因和导火索,而融合才是各文明间交往的目的和主旋律。所以我们应提倡世界和平,今天的讲座就到这里了。(掌声)


   主持人:刚才郭教授带领我们冲出亚洲,实现了曾经男足的梦想,的确是很精彩,下面的时间就留给同学们提问,请尽量抓紧时间。
   学生提问:请问郭老师埃及的“亡灵之书”是使用什么语言写成的?亡灵之书的材料纸草是什么做成的?产量如何?用什么写上去的?
   郭丹彤教授:这是文字传媒的范畴,亡灵之书是用祭司体埃及语写成的。
埃及是最早用纸的国家,这是因为埃及有种植物叫纸草,生长在三角洲地区,这种植物使用时去掉花、剥掉皮,只将茎中间的髓劈成小半,横竖放两层就可以了,然后放点黏合物,放上石头及其他类的东西进行挤压,由于这种植物的本身就有粘合剂,再加上所加的粘合剂,经过几天、几个月就成了一张纸,所以说埃及自从有文字历史以来就有纸。而且纸草使用得非常广泛,纸草文书主要是由heratic,即祭司体埃及语写成的。亡灵书就是这种文体,祭司体就是一种草书体,亡灵书作为一种护身符在埃及人死后缠裹木乃伊时每缠一圈就放几片亡灵书以护佑灵魂进入天堂。纸草的英语形式papyrus是从希腊语过来的,pa-per-aa的含义就是属于国王的。马其顿在征服埃及后,希腊人发现纸是一样好东西,于是对纸草的生产进行王室垄断。但产量在逐年减少,后来传到欧洲以后,一方面由于三角洲纸草产量供应不上,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可能就是不好保存,所以就逐渐地被羊皮书所代替了。
   埃及人使用的是毛笔和钢笔,这是很现代的。毛笔是埃及的一个专有阶层——书吏拿灯心草做成的,他们把灯心草的头咬烂后做成的,然后再用这种毛笔蘸墨水写字,文房四宝中的笔、墨、纸、砚埃及人都有,砚是指刚才我们所看的调色板。埃及人有红墨水和黑墨水,红墨水大概是赭石制成,黑墨水大概是碳一类的东西制成。象形文字在纸草上一般都是从右往左写,纸草卷一般是卷起来的,书吏会右手拿笔,左手拿着纸草卷慢慢展开竖着写,写完一张纸之后(最长的是哈里夫纸草,大概是41米长,可能是接起来的),然后卷起来。纸草卷又称role,这样一卷就形成了。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学生提问:郭老师您刚才提到埃及的祭司阶层是埃及文化当中一个奇特的阶级,还提到它是埃及文化中精神文明的代表阶层,那么您觉得在不断的对外交往和外来异族侵略中,它是怎样保持埃及人的文化传统的?
   郭丹彤教授:埃及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这是毋庸置疑的,这和两河文明都是一样的,君权神授的思想贯穿于埃及文明始终,因此就导致它出现一种特殊的阶层,即祭司阶层。在中国就没有祭司阶层。埃及的书吏阶层与中国的士阶层有些相似,也是受教育阶层。而且埃及的图书馆在神庙,在我所研究的埃及与希腊的关系中,希腊的许多著名哲学家像亚里士多德和毕达哥拉斯就是在埃及的神庙中长期驻庙学习的,而且还要有埃及的祭司教他们认识埃及的文字,所以说埃及的文化最后在神庙中得以保存。如果说埃及文化最后的灭亡或死去,那么应在公元后394年菲莱岛上的伊西斯神庙关闭,这是埃及最后一个神庙,它那里面的铭文也是最后一篇用象形文字书写的铭文。就是说宗教的灭亡就预示它文明的灭亡。
   其实埃及的宗教观念是非常大的,而且埃及的祭司曾经在21王朝时期在埃及南部建立一个祭司王朝,一个完全可以和王权相抗衡的国家,用埃及著名学家莱德弗德德一句话说:“神庙从来不是White elephant(白象)。”白象是从来只吃不干活,是神圣的,而神庙却是一个庞大的经济实体,即所谓的神庙经济,有分配与再分配问题。而且在后期希腊占领时期,埃及一大部分土地都被神庙所有,因为神庙有免税权。祭司就是通过强大的精神武器在保持埃及的文化传统。(学生加问:那为什么在开始波斯及其它国家的征服中埃及文化传统尚能保存,而在后来希腊化时代和罗马帝国统治时期文化却衰落了?)那么这个问题就是我说的文化高低问题,波斯征服埃及是历史的必然,就算没有波斯也会有其他国家征服埃及,这是因为埃及此时已经衰落,就像我的一本书中写到的:“埃及衰落的时刻到了!”因为埃及技术上的落后,没有使用铁器,就算精神武器再强大也只能保持一时不能保持长久。所以说邓小平所说的“科技是生产力”是古往今来的一大真理。
   学生提问:郭教授我想请教您关于埃及宗教的问题,在埃及文明衰落的过程中宗教是否也随着衰落?埃及现在信奉什么宗教?
   郭丹彤教授:埃及现在信奉的是伊斯兰教,而且也是阿拉伯世界的一部分,埃及是多神教的国家,而且一直没有形成一神教,如果有的话也只是埃赫纳吞时期有一神教,而被认为犹太教、基督教的精髓——一神教就是从埃赫纳吞那里学来的,而且圣父、圣子、圣灵也是从埃及那里学来的,比如说圣母玛利亚抱着耶稣的情形就同埃及的奥西里斯神话中伊西斯怀抱荷露斯的情形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而是他们从埃及学来的,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埃及文明的衰落是有标志的,最后的死亡也就是宗教的灭亡。那么多神教和一神教哪个更先进?显然,一神教更先进。所以说在三千年的文明历程中,非常遗憾地,埃及始终没有走向一神教。所以说埃及是非常具像的民族,不会抽象。我经常说埃及人没有历史的观念;埃及的数学非常厉害,数学纸草非常有名,但是他们没有“数学”的概念;埃及的宗教也非常繁荣昌盛,也没有“宗教”这个词语;埃及人没有哲学,只是处于是一个前哲学时代,一个思辨的时代,还处于神话阶段。所以伴随着宗教灭亡的还有文字,埃及的象形文字较之于拼音字母来说肯定是笨多了,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所以埃及象形文字被称为圣书体埃及语,是具有神性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学会,祭司体埃及语可以用钢笔写,而书写最规范的象形文字是铭刻体,是以用刀刻写的,因此书写起来需要很长时间。总之埃及文明最后失去了吸纳外来文化的能力,因此灭亡是不可避免的。相比较来说,拼音字母则更容易被掌握,书写起来也便利,所以说象形文字是一种陈旧的东西,尽管在当时很好,但如果不改进,它必将被拼音文字所取代。
    学生提问:在对外交往中埃及有没有将自己的文化影响两河流域?埃及造船技术很先进,能够造出很强大的战舰,但为什么没有和欧洲进行交流?
    郭丹彤教授:可以肯定地说埃及的文化对两河流域影响很少,原因在于在埃及发现了许多两河流域的东西,而在两河流域却发现很少的埃及的东西,个中原因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两个文明的碰撞,两个文明见面了,由于文明发展的高低程度不同,高级文明总要给相对较低的文明注入一点东西,就是这样一种原因。
   实际上埃及同欧洲进行过较为密切交流,只不过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论题,即埃及和希腊的联系是通过海上的,那个论题不是埃及同西亚文明而是同希腊文明的联系,是我现在正在做的另一个研究课题。埃及的造船技术很高,但不实际运用,所造巨型船只是献给神的,人不可以随便拿来用。而且埃及人是现实生活非常快乐的民族,有一种来世观,认为来世是一种再生的开始(rebirth),而死亡是一种非常快乐的事,因此他们不惧怕死亡。所以说埃及这个民族很单纯,就像小孩子那样没有受到外界的污染。后来腓尼基人的造船航海技术比较高,很有可能是从埃及学来的,但埃及人没有用,被别人所用了。对于我们现在人来看,这是埃及人的悲哀,但埃及人却认为是非常幸福的,这种幸福也只有埃及人能够体会。